邻居家的哥哥结婚了(上)
“下个月十号我结婚，有空就回来看看。”
Lay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仔细把这条信息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明明是个没有备注姓名的手机号，他却熟悉到在脑海里可以倒背如流。
小组组长恰巧忙完了手里的工作，收拾好桌子过来提醒他早点下班回去休息，见他呆愣地盯着早已熄灭的手机屏幕一动不动，不禁拍了拍他肩膀打趣道，“怎么了，工作狂人Lay也有其他烦恼啦？”
Lay却像失神一般，半天才将目光从手机屏上收回来，落在自己泛着冷的手上，无力地握了握，却什么都抓不住似的。
“他要结婚了。”
“哦……”
他大概知道Lay说的是谁了。
仔细想想，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Lay刚考上心仪的高中，从繁忙的课业中短暂地脱出身来，忙着和大自然和天地间的万物亲热，成天只顾着撒丫子满小镇乱跑着玩。用张艺兴的话来讲，就是一个没有烦恼的混小子。
张艺兴又是谁呢？是Lay小时候最喜欢翻墙爬进去摘柿子的那院里住着的孩子。
每年柿子熟了的时候，Lay总是要和三两个狐朋狗友爬树上摘着吃，摘了好几年，也从来没有人赶过他们，几个小孩便心安理得地将那棵树划为了小镇的共有财产。
但那天不太一样，Lay刚抢先爬到了最高的枝叉上，还没来得及炫耀的时候就看到那户人家的门打开了。他那群朋友溜得飞快，只剩他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向下爬，摇落了一地的叶子。
“你当心，别摔着。”
Lay听到一个十足温柔的声音从开了条缝的房门那边传来，不可置信地远远观望了一眼，“你……你不是来赶我的？”
“为什么赶你？你先下来，慢点。”
然后Lay就跳下来，局促地站在院子中间，口袋里还鼓鼓囊囊地装着两个已经摘下来的柿子，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可那声音的主人却仿佛真的没有生气一样，招了招手让他过去尝尝新做的糖块。
“真的对不起您，我以为这里没有人住的，”Lay走近了诚恳地鞠了一躬，把口袋里的两个柿子也掏出来递到张艺兴面前，“还给您。”
“它长着就是为了吃的，”那人顿了顿，取走了Lay手上的一个柿子，“也要谢谢你呀，我还没有吃过刚摘下来的柿子呢。”
Lay这才抬眼看了看面前眼睛都笑弯成一条线的男人，也不能说是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是可以叫哥哥的年纪。那人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块薄薄的毯子，身子很单薄，连说话都是轻轻的。
“你的腿……”
“冬天的时候被车碰了一下，也不碍事，说是养着养着就好了。”他依旧在笑着，捏了一块糖递到Lay的嘴跟前，“别这么可怜地看着我呀，小鬼，你叫什么？”
“啊？叫我Lay就好。”Lay不好意思地收回刚刚不自觉露出的怜悯的目光，“哥你呢？”
“我叫张艺兴。”
后来Lay问了家里的长辈，说张艺兴是那一年暑假的时候才搬过来的，那房子之前一直空了好几年，好像是车祸之后听说小镇里气候适合养身子，才决定回来老房子住一段时间的。
小镇里的人都不太认识张艺兴，偶尔提起来的时候也只会说哦，拐角柿子树那家。但Lay记得很牢，他一整个秋天好像都窝在张艺兴的院子里，帮他摘柿子，陪他聊大城市里面的事情。
张艺兴的阿姨住在不远的镇子里，隔三差五会过来帮他打扫打扫家，添置一些生活必须用品，见他多了Lay这样一个朋友照顾着，连连道了好几次谢。
为了防止有人仗着张艺兴行动不便跑来欺负他，Lay就把“拐角柿子树那家里搬来了很可怕的老大爷，逮着小孩是要追着打的”这样的谣言传遍了小镇，自此再也没有小孩敢来扰了张艺兴的清净。
张艺兴听说了这样的事情笑得抱着肚子乐了半天止不住，Lay窘红了脸说如果再笑他以后也不来了这样的话，张艺兴才憋住了。
后来柿子树不结柿子的时候，冷风就吹透了整个小镇，Lay忙着复习考试，有段时间没有去过张艺兴的院子了。等到他终于可以从书海中探出头来的时候，听说张艺兴已经去某个温暖城市过冬了。
没有张艺兴的冬天，顿时就难熬了起来。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小镇里喜气洋洋的，Lay不情不愿地穿着一件红色的大毛衣四处串门，却惊喜地发现张艺兴的大门口贴了一对春联。
“艺兴？你回来啦？”
他高兴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却只看到一个穿着红袄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躺在他过去常躺的那张藤椅上看报纸。
“你找我们家兴坨吗？他过两天才能回来。”
Lay只好掩着失望尊尊敬敬地鞠了鞠躬说了句新年好，然后就看到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抱着什么东西走过来。
“奶奶，这是什么？”
“我们兴坨说啊，如果有个长的很好看的小孩来找他，就把这个给他。”
Lay一时也不知道该生气自己被描述成一个小孩，还是该高兴张艺兴用了“很好看”这个词，他乐滋滋地道了谢，哪里还管要不要继续串门，捧着礼物跑回了家。
是一条厚实的，红色的围巾，还有一封信。
信里写了很多新年的祝福，也小小抱怨了一下Lay好像只新鲜了一个秋天的友情。张艺兴说如果他再回来的时候Lay还没有取走这条围巾，那就要把它丢进垃圾桶了。
Lay看着看着就不禁笑了起来，他想着张艺兴用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坐在光秃秃的大树下面织了这样一条围巾，顿时觉得一身的红色也不土了，马上就可以超过紫色成为最喜欢的颜色了。
他等啊等啊，等到了春天，又等回了冬天，也再没见到张艺兴。
高中那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Lay仿佛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似的，变得冷静异常，变得沉默寡语。他考出了小镇里最好的成绩，可以让他随意选择想要去的城市和学校。
也就是那一年的秋天，张艺兴回来了。
带着一个长相很普通，气质温婉干净的女孩回来了。
Lay收到消息跑的飞快冲进他院子里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印象里温润如玉的男孩，捧着两个刚摘下来的柿子递给那个女孩。
他的头发上好像落了一片叶子，Lay有点后悔那天没有走过去帮他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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